故地重游,有感于 2023 年的一篇旧文,复作此篇以记之。
春天里的暴君
延安的春色是位慵懒的美人,裹着褪色的旧棉袄迟迟不肯梳妆。当八百里秦川的樱花早已在晨露中舒展霓裳,城南那株野桃树才惺忪地睁开粉眸。去年此时,它曾像吉普赛女郎般恣意绽放,引得蜂蝶争相献舞。我站在今年的春风里,忽然惊觉自己原是春日里最专横的暴君。
人类总爱在自然里投射自己的欲望。我们给牡丹戴上 " 国色天香 " 的冠冕,给幽兰套上 " 君子 " 的枷锁,却对漫山遍野的蒲公英视而不见。
2023 年的那个黄昏,我站在这里,竟生出独占春光的妄念。看着游人如织争相与桃枝合影,心底竟泛起酸涩的嫉妒,仿佛这株桃树本应是我的私藏。这般狭隘心性,倒像是希腊神话里将美少年纳西索斯囚禁水泽的厄科女神,又似汉武帝建上林苑将天下奇珍收入宫墙。殊不知春风从不偏私,正如《帝京景物略》记载,明成祖迁都时特意将西山桃花移植燕京,却终究留不住南国的温润。
河畔那只黑犬仍在追逐穿汉服的姑娘。当它专注地嗅探少女的裙裾时,时间在某种古老的仪式中凝固。这不是猥亵,而是跨越物种的朝圣。它的瞳孔里倒映着前世今生流转的密码——也许五百年前它真是位多情公子,而她是深巷卖杏花的姑娘。文明的枷锁让我们失去破译这种密码的能力,只能在道德高地上挥舞棍棒。我是春天里的暴君,棒打鸳鸯却自以为是英雄救美。
我忽然想起敦煌壁画里菩萨座下的青狮,或是《太平广记》中化作书生与人间女子相恋的白犬。佛经有云众生轮回皆在六道,或许这犬儿前世真是姑娘的情郎,今生循着记忆深处的暗香,在桃树下完成未尽的触碰。可它终究被世俗的呵斥惊退,空留一地破碎的春梦。
植物学家说每朵花都是精密的生殖机器,哲学家说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但野桃花不管这些,它今年收敛了艳光,不过是顺应倒春寒的节气;去年放肆招摇,不过是贪饮了几场及时雨。
这时我才惊觉,所谓 " 独占春光 " 的执念何等荒谬。就像庄周梦蝶时纠结物我之分,却忘了天地本就是混沌初开的整体。那些在长安城里谢幕的樱花,会在延安重生;被犬儿惊散的汉服姑娘,一定会邂逅自己的情郎。春天从来不是单选题,它是无数生命形态的复调交响,是跨越时空的永恒轮回。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万物有成理而不说。那个诅咒野桃花的我,与在联合国安理会咆哮的政客,都陷入了相同的认知陷阱——错把无常当背叛,误将天工当人情。
暮色漫过宝塔山时,野桃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树根处有蚂蚁在搬运去年的桃核,树梢上有麻雀啄食初绽的花苞。这是属于它们的 " 一带一路 ",没有战略白皮书,不需要峰会宣言。我忽然听见五百年前的马蹄声,看见丝绸之路上,粟特商队的骆驼正嚼着沾满沙尘的桃花。
附旧文:
春天的故事
延安的春懒,睡得早,起得晚。
西安早已姹紫嫣红,樱花含羞,梨花洁白,金梅炸黄。但延安城南小陌的那树桃花,却睡眼朦胧,像极了刚从被窝钻出的少女,发育的小馒头在粉裙下若隐若现。
去年见你时,狂野得像舞场的媚娘,迎风怒放,似乎要勾引一切目光。我很沮丧,你不是深谷的幽兰,只为我而来,甚至诅咒你太浅薄,是大众情人。
其实是我太自私了!自己狗屁不是,还想独吞整个春天,这是霸权思想,和美国一样,以后要改。
一只色狗伸长脖子去嗅美女的秘地,黑黢黢的鼻尖蜻蜓点水,吓得美女动弹不得,空气瞬间凝固。迟疑片刻,我吼跑色狗,美女脸颊绯红,艳若桃花。
我寻思,这狗和这美女或许上辈子是情人哩,在这个春天,它闻到了她的味道,只可惜,她已经认不出它了!(周鹏)
图文 / 周鹏
编辑 / 周芝屹
【作者简介】
周鹏,男,记者,祖籍陕西商洛。喜欢散文、诗歌,尤爱文言文和古体诗词。半个世纪的人间烟火,已将翩翩少年熏烤成油腻大叔,但善良的心一直都在。因为心宽,所以体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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