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丁炜，系银行从业人士
" 碰一下 " ——支付宝再次开始使用用户补贴推广自己的新一代支付工具，自 2018 年央行调整静态码收款限额以来，沉寂许久的支付市场断网正迎来新一轮战争。
" 碰一下 " 是支付宝在 9 月推广的收款终端，大小约相当于两部智能手机，" 碰一下 " 主要通过 NFC（Near Field Communication，近场通信）进行支付。用户使用的智能手机需支持 NFC 功能，解锁手机靠近收款终端后即可完成支付（安卓用户、IOS 设备需确认 " 打开 " 完成操作），实际体验看整个流程完成在 2-3 秒内，相较于扫码支付（通常在 10 秒左右），速度优势明显。
01 二维码与 NFC 之争
NFC 支付本身并不新奇，使用银行 IC 卡贴近收单 POS 机支付的 NFC 卡支付方式已普及多年。日常生活中，使用智能手机的 NFC 模块模拟交通卡、门禁卡等识别卡介质替代实体卡片，则是较为普遍的做法。欧美各国由于刷卡支付推广较早、普及率较高，商超普遍配备了支持卡 NFC 支付的终端，因此也将依托智能手机等设备的 NFC 支付作为推广移动支付的首选。在 2013 年中国移动支付市场方兴未艾之际，支付宝和微信支付都因为 B 端支持 NFC 的终端普及率很低（基本只有配备 POS 机的机构），以及 C 端用户智能手机不配备 NFC 模块，选择了成本更低、更易推广的二维码支付作为首要推广渠道，自此之后，二维码成为中国最主要的支付方式。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数据显示，中国移动支付普及率已达 86%，居全球第一。
相较二维码支付，NFC 支付速度更快，同时 NFC 支持在设备离线（断网）情况下进行。此外，由于低功耗 NFC 芯片模块所需的电力相当小，在主动模式下还会吸收 NFC 系统定义读取端发送的载波能量，因此内置 NFC 模块的手机即使在关机状态下其 NFC 功能也可利用电池内剩余的极低电量继续工作，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很多时候手机关机后，仍可以支持刷公交卡、门禁卡的 NFC 功能。
既然 NFC 相比二维码支付有这么多的优势，那为什么 NFC 支付却没有广泛普及呢？首先是前文提到的成本问题，商户端银联提供的收单 POS 机成本、支付宝 " 碰一下 " 终端成本都远高于显示二维码或扫码盒子。而在用户端配备 NFC 模块的智能手机普及率也不高，苹果直至 Iphone6 发布才支持了 NFC 功能，国内占比更大的安卓阵营，在前些年则只有高端型号才配备 NFC 模块。另一个原因则是用户的支付习惯，在二维码支付已经十分普及的情况下，去让用户使用相对优势并不是那么明显的 NFC 支付替代原有使用习惯，所付出的用户教育与推广成本相较移动支付初期推广二维码要庞大得多。
02 寻找支付市场的破局点
回顾中国移动支付的发展历程，支付宝借助淘宝系的先天优势，在起步之初就占据了移动支付市场的主导地位。早在支付宝之前，银联也曾大力推广过 NFC 支付。2014 年春节，微信借助社交场景推出了微信红包，底层的微信支付在微信庞大用户体量的支撑下迅速铺开。此后，微信和支付宝很快让银行成为了支付领域的 " 第三方 "，两极格局也一直延续至今。这期间，部分银行也曾推出并大力推广过支付产品，但最后都鲜有下文。
如何突破二维码支付时代微信和支付宝的垄断地位？业内普遍认为，支付方式的革新中存在着破局点。一条道路仍依托于智能手机、但更加便捷的 NFC 支付；另一条则是不依赖于智能手机的生物支付，如刷脸、声纹、掌纹支付等。在挑战微信、支付宝 " 两极格局 " 的过程中，影响最大的是中国银联推出的 " 云闪付 "。2017 年 12 月，中国银联携手各商业银行、支付机构等共同推出了移动支付 App" 云闪付 "。2018 年 6 月，" 云闪付 " 推出了 " 碰一碰 " 功能，升级最新版 App 的用户通过手机读取 NFC 标签进而完成支付。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苹果始终没有开放 IOS 系统通过安全元件提供 NFC 的功能，银联采用了 NFC" 读卡器 " 模式（不同于一般 NFC 将智能手机模拟成 IC 卡片的方式，" 读卡器 " 模式将手机模拟成读卡器，读取商家收款设备信息，在网络环境完成手机 APP 与商家收款设备的信息互认以及交换），支持了苹果、安卓双端用户使用 NFC 支付。" 碰一碰 " 支付，一度被认为有望在央行 " 静态二维码 " 支付限额规则后，对支付市场产生一定冲击，然而由于 " 云闪付 "App 缺乏核心交易场景，以及后续智能收银、二维码盒子等支付终端的快速普及，" 碰一碰 " 最终影响十分有限。
03 为何选择在此时 " 动手 "
支付市场格局已固化多年，支付宝在此时 " 大举进军 "，可能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是长期以来，支付宝一直希望挑战微信支付 " 小额高频 " 场景。2022 年微信和支付宝的日均交易笔数分别为 26.2 亿和 7.3 亿。由于使用场景的不同，支付宝更侧重 " 与钱打交道 "，而微信则是最日常的社交场景，二者在用户使用粘性方面差距巨大，QUESTMOBILE 的数据显示，2024 年 7 月微信用户人均单日使用时长为 98 分钟，支付宝则只有 10 分钟；微信用户人均每日使用 46.4 次，支付宝则只有 5.3 次。近年来，阿里在出行领域布局了快的打车和哈罗单车，在餐饮外卖领域布局饿了么、娱乐消费投资猫眼、线下店开设盒马，还下大力气在支付宝中对接日常缴费，都是为了依靠 " 衣食住行 " 的生态圈，借以稳固支付宝的支付市场地位。
二是支付宝的核心场景淘宝也在发生变化。10 年前的电商市场，淘宝和天猫几乎是一家独大的统治地位。而今天，淘宝系不仅面临来自老对手京东日益严峻的竞争，低价杀出的 " 拼多多 " 以及抖音、快手等直播带货类的新形式购物，都对电商基本盘产生了冲击。随着蚂蚁 " 再上市 " 的不断临近，支付宝更需要找到一条独立自主的用户增长曲线，防止支付业务因为电商受到冲击而产生影响。
三是 " 更开放 " 阿里的需求。2021 年 4 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依法对阿里巴巴在中国境内网络零售平台服务市场实施 " 二选一 " 垄断行为作出行政处罚开展行政指导，责令其停止违法行为、全面自查整改。2024 年 8 月 30 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公告，宣布阿里巴巴集团完成三年整改，取得良好成效。自监管部门开始治理平台经济垄断以来，各大互联网巨头开始了 " 拆墙 " 行动。微信解除了对淘宝外部链接的封锁。9 月 4 日，淘宝天猫发布公告，称为提升消费者购物体验，淘宝计划新增微信支付能力。电商购物本就不是腾讯的主营业务，而支付业务对阿里则影响巨大。虽然用户在淘宝已经养成了支付习惯，但支付宝依旧需要在 " 开放 " 生态的背景下，寻找到稳固乃至提升用户规模与粘性的方法。
04 下一场 " 支付战争 "
其实早在 " 碰一下 " 之前，支付宝就开始过下一代支付的推广。2018 年 12 月支付宝推出刷脸支付服务，并同步推出了刷脸收款终端 " 蜻蜓 "。然而，刷脸支付推广一上线便遭遇坎坷，刷脸终端 " 蜻蜓 " 近 2000 元的定价令不少小商户望而却步，用户对人脸数据的隐私敏感程度也令刷脸推广举步维艰。此外，新冠疫情的出现，加剧了消费者对刷脸模式的抗拒。目前支付宝刷脸支付的主要场景集中在自动售货机应用。
" 云闪付碰一碰 " 和支付宝的刷脸最终难说成功，这次的 " 碰一下 " 有希望给支付市场带来变局么？能大规模推广的支付方式离不开场景和方便两点。" 碰一碰 " 有了便捷，而 " 云闪付 " 场景难寻。支付宝目前活跃用户已达 8.9 亿，距离微信的 10.5 亿其实差距不大。小额高频场景难突破的点仍在用户对 " 方便 " 的追求，因为日常微信的使用频率较高，用户不愿意在消费时特意打开支付宝进行多余的操作和启动等待，所以才会选择微信。" 碰一下 " 相较扫码支付，快捷方便角度上，优势都要明显得多。以目前支持二维码和 NFC 进站的城市地铁为例，如果乘客手机同时支持两种进站方式，绝大多数通勤乘客都会选择直接贴手机的 NFC，而非打开应用，调出二维码对准扫码口的二维码进站。实际体验中，使用 " 碰一下 " 不需要进行任何的额外操作（关闭 NFC 功能的手机需要手动打开），在北京的几个支持 " 碰一下 " 的店铺中，使用 " 碰一下 " 进行支付的用户比例已经超过了微信支付。
除了支付本身，支付宝也在 " 碰一下 " 的 NFC 上试图加载更多功能，以提升 C 端、B 端用户的使用粘性。如在会展、影院等场景，支持电子票证验票。与商户会员体系融合，实现用户支付身份与会员身份同步认证，" 碰一下 " 一步操作完成商户会员入会、认证、享用优惠权益等操作。
比起产品，真正的决胜阶段在推广。" 碰一下 " 的主要推广策略是为 C 端用户提供 5 元以下可多次使用的补贴红包，并为 B 端用户提供活跃交易通道返佣以及招募第三方地推服务商。根据支付宝 " 碰一下 " 提供的官方地图，在北京西单 2 公里范围的商圈内，支持 " 碰一下 " 的商户不到 20 家。其中有不少连锁品牌，如物美、奈雪的茶、全家便利店等，" 碰一下 " 的主要合作方式还在 " 总对总 " 阶段，大范围地推仍未开始。在推广阶段利用补贴策略促使用户产生碰一下的支付粘性，是 " 碰一下 " 能否改变支付市场格局的胜负手所在。在 2024Inclusion · 外滩大会 " 碰一下论坛 " 上支付宝工作人员披露，" 碰一下 " 深受年轻用户欢迎，上线以来 2 个月的推广速度是刷脸支付同期的 6 倍，目前已服务上海、成都、武汉、长沙、杭州、青岛等 50 多个城市。一线城市中，居民智能手机配备 NFC 功能的比率比较高，在城市公共交通中也积累了一定的 NFC 支付使用习惯，在这些城市推广难度并不会很大。上一轮智能手机换机潮在 2019 年 5G 应用，目前 IOS 阵营所有的新品手机以及安卓阵营中的千元机已都标配 NFC 功能，本轮 " 消费品以旧换新 " 引领的智能手机更新中，NFC 支付的机会也将更大，如何在缺少 NFC 使用习惯的三四线城市、农村地区培养用户使用习惯、抢占并稳固这一市场，亦是目前生态主要布局在大城市的 " 支付宝系 " 面临的难题。在支付宝积极进军的同时，微信也开始了防守反击的步伐，今年早些时候，微信开始小范围推广刷掌支付，通过掌心血管纹路实现脱离智能手机介质的支付，并且在大兴机场开通了刷掌乘地铁的支付方式。新一轮 " 支付战争 " 也将给其他三方聚合支付带来影响，后者主要通过标识二维码、扫码盒子、集成收银系统提供收银服务，消费者成功培养 NFC 支付习惯以及提现 0.1% 的费率优势，都会让聚合支付供应商面临新的挑战。
线下支付介质的竞争之外，另一场线上 " 未来战争 " 的主题也轮廓渐显——即由人工智能引领交互方式的竞争。外滩大会上，支付宝同步发布了自己的 AI 生活管家 App" 支小宝 "，据支付宝官方介绍，基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 " 支小宝 " 可通过对话，提供订票、点餐、打车、查询附近吃喝玩乐等一系列 " 代理 " 功能，帮助用户通过自然语言对话，完成现实生活中从查询到购买的流程服务。
比起支付的脱媒，触客的脱媒可能是新一轮 " 支付战争 " 开始前服务业更需要担心的问题，这也是很多商户没有将会员系统开放给支付宝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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