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世间每一座山，都是独特的存在。

既是独特的存在，又起源于民间山神崇敬、五行观念和帝王巡猎封禅相结合，与中华传统文化密切相关，可以作为民族象征的，唯有五岳。

这一点，从五岳的名字便可见一般，嵩指代着形象，泰、衡、恒则都是寓意和愿景的结合，而华，则完全是与这个民族的称谓完全契合。

论地理位置，嵩山居中，论地位尊崇，泰山为首，但论气质风范，能以 " 华 " 冠名的华山，无疑最能代表这个民族。

磨砺、厚重、不屈、坚韧，这些民族性的东西，如果不能触景生情设身处地的感悟，它们便都只是概念性的东西。而当你亲临华山，甚至只有亲临华山，才会有最触抵心灵的震撼感受；只要当你亲临华山，从远观到近攀，直至站在最高的峰顶，就一定会对脚下这座山，对心中自己所属的这个民族，乃至对一览众山小却又在天地之间无比渺小的自己，会有更深刻的感悟。

二

华山之前我已经去过多次。

每次都是行色匆匆，甚至连走马观花都算不上。因为都是陪同外地来的同学或朋友，他们时间有限，我也就只能浅尝辄止。经常都是北峰缆车上，北峰周遭转一圈，然后又北峰缆车匆匆下。只有一次，是从小路爬上北峰的。最远的一次，也就到了金锁关。

每这样去一次，便多增加一份遗憾，" 以我为主 " 好好爬一次华山的念头，也便更加强烈一分。然而却总是阴差阳错，一拖再拖。直到最近，才终于正式列上行程。没想到这也是家人的念想，然后一拍即合，一众出发。却也因为如此成了有老有小的几个人，爬上走下的想法变成了北峰缆车上西峰缆车下的折扣，但总算是完完整整的把整个华山转完了。

我不擅写游记，也没打算写游记，游览的过程不做赘述，只做一些场景的摘录，以及一点略略的感受。

在北峰索道上行站排队的时候，密密麻麻的人群都在认真地排队，哪怕三两个小时都在耐心地等待，索道站旁边上山的小道，走的人感觉明显比几年前少了。我理解排队等缆车的人们都想节约时间，也想节约体力，但我更敬佩那些义无反顾走向上山小道的旅人，由衷地对他们的背影行注目礼。

身旁排着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听口音应该是东北来的。男的一直在做媳妇和小姑娘的工作，想要退了缆车票靠两条腿爬上去。媳妇的工作做通了，小姑娘还是有点不大情愿。

我终于忍不住在旁边帮了点腔，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小姑娘，从小路爬山上去，用的时间可能比排队等缆车的时间还短，而且，有很多好看的景致在爬山的路上，比如千尺幢和百尺峡。

小姑娘终于愉快地接受了放弃缆车靠双脚上山的意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开熙熙攘攘的排队人群，稍后又出现在旁边的山路上，我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鼓掌加油。

对华山来说，除了无限风光在险峰，更有无限风光在路上。

三

我们是下午四点多到达北峰索道下行站的，按计划，要在晚上赶到东峰饭点，夜宿那里，第二天早早起来看日出。

华山的地形，东、南、西、中四峰基本构成一个平行四边形，彼此之间相距不远，唯独北峰是孤悬于这个四边形之外的一个点，又偏偏它的海拔最低，从这里上山再到其他四峰的话，路程远，又基本上都是爬升之路，算是比较辛苦的一段行程。

很多人，没有经受过这种险峻山路考验的，可能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心生悔意甚至萌生退意。一路上，我就听见身旁不断有人说，太累了太累了，再不来了再不来了。但凡我听到了，都会跟他们说一声加油，跟他们说，这不正是华山的特点吗，只要你走完了华山，以后随便逛那座山，那都不再是事。

当然，我这是就普通的游客大众的景区而言，攀珠峰的，挑战野山穿越的，自然不在这个范畴。

包括我的家人，过了苍龙岭的时候也有些 " 认卯 " 了，一个个都忍不住说 " 真是花钱买罪受 "。我能做的除了鼓励，就是把他们的包在我的肩上背一会。

可是，当他们结束华山的行程，哪怕是打了折扣的行程，无不在归途中一次次感叹，值了值了，这次逛华山，真是太值了。至于是怎样的 " 值了 "，我没有问，但我知道，他们的心里，一定有自己最初心的答案。

我想，我一路遇到的那些说 " 再也不来了 " 的人，在完成了行程离开的时候，也一定会有了和说 " 再也不来了 " 的时候不一样的想法，不一样的心境。

四

夜宿东峰饭店，久违的架子床，比当年大学宿舍还紧凑的十人间。

在感叹住宿条件艰苦的时候，更感叹每一件物资，每一粒米，每一滴水，从山下到山上的不易。

也感叹那些露宿的游客。过了东峰顶，一路上便已经见到一顶顶帐篷或沿路撑开，或择少有的平坦处安营扎寨。而在不大的东峰饭店区域内，除了下沉的院子是统一租赁的帐篷按扎处，其他的走廊，过道，露营者都可以择地而扎，更有没带帐篷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干脆就挤在那个长不过三米宽不过两米的饭店 " 厅堂 " 里，或挤在那张不长的椅子上，或靠墙席地而坐，或干脆就坐在房间的门口地上。

他们甘愿忍受这种辛苦，也便更领悟那种值得。

饭店的值班室也是登记处，整晚上都开着门，24 小时提供饮用热水。需要了只管推开门去接，无论你是在饭店住宿的，还是只是在这里蹭个地方露营的。

等到凌晨四点多起床准备去东峰顶的最佳日出观景台的时候，才发现想多了，那里根本就没地方了，路上都不太容易过去了，甚至东峰饭店上方那个不算最佳的观景台，也早已经被夜爬上来的人坐得满满当当。虽是盛夏八月，但海拔 2000 米的山顶上的夜风，那叫一个凛冽清爽。这一台子的人，有人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也有人穿的很是单薄清凉。他们，就守在夜里，守在风里，只为守候一个华山的日出。

当东方泛起亮色的时候，当一轮鲜红的太阳从每个人的眼睛底下而非上方或平视的角度喷薄而出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温暖的包裹，更是力量的赋予。赋予这座山，赋予山上的所有生命，包括每一棵树每一株草以及掩藏在它们之间的动物，更包括芸芸众生的我们。

黑夜赋予的所有黑色瞬间退去，山峰和生命本来的色彩闪亮登场。

山下远处，渭河蜿蜒着奔向黄河的怀抱，那是生命的源泉流淌，更是民族的声音召唤。

山下近处，陇海铁路和连霍高速清晰可见，承载了多少人的青春记忆，也承载着多少人的当下奔赴。

当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时候，所有的攀登，所有的守候，所有的冷风吹，便都化作了最值得的值当。

五

从西峰索道下山的时候，广场上，面向排队等缆车上山的游客，正有华山道乐的表演。

有些感动。景区知道游客排队等缆车不易，因而安排了这样的演出。哪怕搭着遮阳棚，烈日下的表演却也甚是辛苦。当这种辛苦可以缓解游客排队的辛苦和无聊，便是值当。

回头，再看身后的华山，竟有几分不舍，以及未尽的无尽遗憾。

一直想弄明白，究竟是先有中华之 " 华 "，还是华山之 " 华 "，究竟是华山来源于中华，还是中华源于华山，但终究没有找到权威的答案。这怕是一个很难考究的论题了。

不纠结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华山告诉你，华山之华，便是中华之华。

华山也告诉你，为什么那么多的文人墨客，会说 " 抵住人间是此峰 "。

华山还告诉你，所有的辛苦攀爬和奔波，都是收获，所有的坚持，终究都是值当。

华山更告诉你，它既是每个人的挑战，更可以是每个人的成功。

终于算是比较完整的走完一圈华山，除了更多的感悟，我也更多了一些敬畏。当然，也还是留下了很多多的遗憾。

因为家人有老有小，没能爬上走下，也因为时间的不确定性，没能预约鹞子翻身和长空栈道。

有遗憾也好，它们会时刻提醒我，华山，必须再来。

来源 / 今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