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一，多名网友在社交平台上发帖称，因被游客投喂食物而出名的" 可可西里网红狼 " 疑似被大货车撞死。

随后，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确认，有一只在公路边等待游客投喂的狼遭遇车祸：当时大货车司机发现狼后紧急刹车，但是已经来不及。不过，目前还不确定这是不是那只最为人熟知的 " 网红狼初代目 "。

可可西里一头狼疑似等待投喂时被大货车撞死｜图源网络

过去一年多里，这只因被投喂而成名的网红狼多次登上热搜。哪怕专家屡次呼吁不要投喂，投喂行为仍然没有停止；而这次遭遇车祸，很可能也与狼习惯了人类投喂有关。

被喂出来的网红狼

网红狼 " 成名 " 于去年。

它在青藏公路附近活动。最开始，有人为了近距离拍摄它，给它投喂食物吸引它过来。久而久之，狼尝到了甜头，不仅不害怕人类，而且会在有车停下时主动上前讨食。

主动靠近人类乞食｜央视新闻

它与人类的这些互动被发到网上，网友们甚至为它编排出了一套从 " 没落狼王 " 到为了蛋黄派路边躺平的狼生剧本。更多想要追赶潮流或流量的人慕名前来，网红狼的行为也发生了变化——为了乞食，它不仅主动接近人类，还会像宠物犬一样摇尾巴、翻肚皮来像人类撒娇。因为食物充足，它的体型迅速圆润起来，甚至还会挑食。

" 网红狼 " 很快带来了更多同伴，一起聚集在公路边等待投喂。这次，工作人员在回应中说，在公路等待游客投喂的狼有四五只；而在去年的一篇采访中，工作人员则提到，最多的时候， " 网红狼 " 活动范围周边有 12 只野狼等待喂食。

胖若两狼｜图源网络

不要投喂！不要投喂！

投喂者有的为了流量，有的觉得好玩，有的则自认为是在好心做善事。然而，投喂野生动物，于动物、于人类、于生态环境都只有百害而无一益。

人类的食物不适合它们

网红狼吃人类投喂的食物吃得体型圆润，但这对它并不是好事。不是人能吃动物就能吃——有些食物对人安全无害，对动物则不然，人类能吃但对猫狗却是毒药的巧克力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有些食品添加剂的安全是对人类而言，对动物则未必。比如，有些添加剂的剂量是根据人的体重调整过的，60 千克的人偶尔吃点小零食没事，6 千克的动物一天三顿把这当饭吃就可能吃出问题。另外，零食中的高糖、高盐、高脂肪等成分，会造成动物肥胖，影响动物心血管健康，还会造成骨骼变形，影响生殖系统，导致动物繁殖困难。

北京动物园里，游客硬生生扒开玻璃上的密封胶，把生挂面塞进去投喂山魈。点击图片，了解更多关于动物园为什么不能投喂｜花蚀

而且，动物可能无法区分包装纸，误食投喂食品上的塑料包装等也会直接给动物带来健康问题。

对于动物来说，投喂可能就是投毒。去年，秦岭四宝科学公园一只 4 岁的金丝猴因游客投喂过多而死。动物园一般都会有工作人员制止投喂，而在野外，投喂引起的动物健康问题更难以追踪，也可能更加严重。

影响生态环境

" 网红狼 " 呼朋引伴一起等待投喂，一旦狼群因为投喂患病，可能导致当地的生态平衡被破坏。自然环境下，狼捕食鹿、羚羊、兔子等动物；如果狼群数量减少，这些草食性动物数量激增，植被就会面临更大的压力，这在生态环境本就脆弱的可可西里，将会是更难修复的生态问题。

就算投喂没有导致动物生病，也会给当地环境造成破坏。以每年都从西伯利亚飞到昆明越冬的红嘴鸥为例，游客投喂红嘴鸥已经成为当地著名一景。然而，人工投食带来的许多食物残渣和大量群集红嘴鸥排出的粪便，都直接进入到了翠湖和草海（滇池内海）水体。研究表明，翠湖底泥的总磷含量是水体总磷含量的 7950 倍，远高于诸如太湖、西湖这样著名的富营养化湖泊。人工无序投喂红嘴鸥带来的污染问题不容小觑。

人们在滇池边投喂红嘴鸥。" 人鸥互动 " 的弊端还不止于此，点击图片了解更多｜东方 IC

疾病传播

有的人为了好玩或者为了拍照，会在投喂时靠近动物，甚至上手抚摸，而这正好给了人畜共患病极好的传播机会。这两年，每到暑假就风靡社交平台的鼠兔和旱獭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鼠兔和旱獭在西北大草原上不难见到，它们长得可爱，有些游客给它们投喂零食，甚至用手拎起鼠兔拍照——但这种行为有感染鼠疫的风险。

鼠疫杆菌会先感染跳蚤，并借由跳蚤在各种动物和人类之间传播，而野生啮齿类动物正是鼠疫杆菌最喜欢的宿主。在我国 12 个鼠疫自然疫源地中，喜马拉雅旱獭的分布区是最为活跃的鼠疫疫源地，也是我国动物间和人间鼠疫流行最严重的地区之一；鼠兔虽然不是鼠疫的主要传染源，但作为旱獭的邻居，它们同样也可能成为鼠疫杆菌的宿主。

截图自小红书，这些都是不可取的行为！

鼠疫如果不治疗，病死率高达 30%~60%，在我国属于甲类管理传染病。别以为鼠疫已经过去很久了，2022 年 7 月，宁夏就确诊了一例鼠疫，所幸防控得当，没有造成大面积传播。而每一次为了好玩跟鼠兔拍照、给旱獭投喂，都有可能将自己置于感染鼠疫的危险境地。

另外，投喂容易导致动物集群，就像可可西里的网红狼会带同伴一起等待投喂一样。动物聚集也会提高疾病传播的风险。

不可预测的攻击性

野生动物大多都怕人，这保障了人与动物双方的安全。但一旦动物习惯了投喂，知道人类那里有吃的，就很有可能会主动靠近人类。野生动物着急乞食时会做出什么举动，我们都不可预测，毕竟驯化过的宠物急了都有可能给主人咬上一口。

峨眉山、黔灵山 " 爱打游客 " 的猴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黔灵山本没有猕猴分布，上世纪 60 年代，几只逃逸的实验猴来到这里。如果接下来没有人为干涉，由于食物、空间的限制，几只逃逸的猕猴在小小黔灵山并不会过度发展。起到关键推波助澜作用的，是人们貌似毫无恶意的投喂——此地后来成立了景区，游客和网红蜂拥至此，人们通过投喂的手段，获取了 " 爱心 " 的满足和大量的流量。

由于人类投喂的食物非常容易获取，猴群的行为逐渐出现了变化：从最初的惧怕人类，到习惯投喂，最后开始产生乞食行为。同时，由于种群数量激增、领地狭小，大密度聚集使领地意识很强的猕猴变得更加暴躁；而缺乏运动、暴饮暴食垃圾食品也容易诱发猴子生理上的各种疾病。各种因素叠加，很快便诱发了攻击行为。

投喂带来的人猴冲突，不止暴打这么简单，点击图片了解更多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Wikimedia Commons

峨眉山的藏酋猴是原生种群，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但游客的投喂也逐渐引起了激烈的人兽冲突。这些人兽冲突被发到网上，营销号带头开始咒骂这些猴子穷凶恶极。但在流量之下，人们却往往忽略了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

增加车祸风险

不少投喂都发生在道路旁，开车过路的人停下来投喂动物，如果道路较窄，可能会导致后方车辆堵塞。而对于动物来说，道路旁的投喂则会增加路杀的几率。

"路杀" 指的是动物因与车辆碰撞而死亡的事件。在全球各地，每年有数以亿计的动物因路杀而丧命，这是陆地脊椎动物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中国也面临着严重的路杀问题。以长白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为例，4 年内就记录了 3475 只脊椎动物的路杀事件，平均每 100 公里有 61.6 只动物丧生。

因路杀而死的动物，点击图片了解路杀｜南京大学动物行为与保护实验室

习惯了过路车辆投喂的动物，会为了得到食物而长时间停留聚集在道路旁，降低对车辆的警惕性，这让它们更容易遭遇路杀——而这很可能也是可可西里狼被大货车撞死的原因。

减少路杀的尝试有很多，例如在修建道路时，尽量避开动物通过道路的热点区域；修建专门的动物过街天桥和地下通道；提高公众对路杀问题的意识。但在可可西里网红狼的事件里，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投喂，减少狼群在道路两旁的聚集，这个悲剧或许就能避免。

在可可西里网红狼走红后的这一年多里，它的每一次上热搜，都伴随着专家 " 不要投喂 " 的呼吁。哪怕认为狼只瘦骨嶙峋需要救助，也应当联系当地林草局、野生动物救助中心等有关部门或机构，而不是擅自投喂。

然而，这些呼吁似乎都被淹没在网络狂欢里——网红狼的故事仍在流传，投喂视频仍在走红，而慕名前来的投喂者可能也并不在意投喂有害的劝说。这次的车祸能引发关注，也离不开网红狼的热度。好奇的人关注它是不是那只初代目网红，但是或不是，都有一只野生的狼因为人类自以为善意的过分亲密的行为而最终殒命。

一匹狼和一群狼，因为人类的投喂而走红，又最终因此而丧命。除了流量和投喂者的虚荣心，还有谁从中获益呢？

作者：麦麦，倒挂的树懒，鸟人 Robbi，碗碗，火巳，  于丛